Sunday, July 6, 2008

Kap takke hunhiang 2 phinn bunchiunn...

Kokui chianpoe,

Che si goa Lakgoeh tiong sia e. Ittit bo tah lai chia. Teng 1 phinn si Mongolian 穆容席連勃 siochia sia e bunchiunn, teji phinn u chitkoa goa sia e phenglun.

Bunchiunn longsi iong Mandarin sia e.

http://gaaan.com/Astroviolin?p=57811
http://gaaan.com/Astroviolin?p=57814

Bong chhamkho :)

Phokgoan,
Chhitgoeh c6, 2008



中國時報  2008.06.14
■教科文共和國 美與原鄉的追尋---闕特勤碑──寫給海日汗

席慕蓉


 破譯古突厥碑文的研究,在西方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有英、德、法、俄、土耳其
等語言的譯本。而此刻,藉著耿世民教授的這本漢文翻譯的專書,我才能輕易地讀懂了突
厥先民在一千兩百多年前慎重刻下的心聲,明白了他們曾經承受過的流離傷亡,也分享了
他們重新奮起之後的興旺榮光。

 海日汗,今天,讓我先來說「闕特勤碑」,好嗎?

 最早見到它是一張印刷在教科書上的黑白相片,(應該是初中或高中的歷史課本?
)圖片很小,不過看得出來是一塊石碑的上半部,碑上刻著漢字,但是,內容是什麼以及
究竟是哪個朝代的事,我早就忘記了。奇怪的是卻一直記得那張小小的黑白圖片,還有說
明文字裡的「闕特勤碑」那四個字。

 歲月飛馳,就這樣過了幾十年。

 真正見到了這座石碑,是在2006年的7月22日午後,在蒙古國杭愛省茫茫無邊的曠
野之上,就在原立碑之地鄂爾渾河流域的和碩柴達木地方。

 真正見到了這座石碑,才知道一直存在我記憶中的漢字碑文只是石碑的背面而已,
闕特勤碑碑石朝東的正面,刻的是古突厥文。

 海日汗,我想你會說,當然應該是這樣才對啊!

 闕特勤(kuel Tegin,公元684-731年)是後突厥汗國頡跌利施可汗的次子,為他立
碑的是他的兄長毗伽可汗。這樣的一座紀念碑,正面當然是應該以突厥汗國的文字來書寫
才對。

 可是,我卻要隔了幾十年之後才能知道。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海日汗,你明白我在那瞬間所領會到的現實嗎?原來,這麼多
年,在我所接受的教育裡,即使遠如一座一千兩百多年前的突厥石碑,我所能知道的,也
只是它的「背面」而已。

 教育系統裡供應給我的,只有經過挑選後的「背面」。

 當然,我無權去指責這個教育系統, [1;33m第一,它是以大漢民族為本位的教育系統 [m,當
然會擇選與漢文化有關的資料放進教科書裡。(而這個背面的碑文,也大有來歷,據說是
由唐玄宗所親自書寫的。)第二,我自己讀書不多,沒有能夠更早知道這些對學者來說是
極為普通的常識,因此更不能怨怪他人。

 不過,如果要從這裡開始反省,那麼,我就不得不去擔憂,從小到大,在我的教科
書上,關於亞洲北方的游牧民族,還有多少被排除了的原本應該是屬於「正面」的資訊了


 置身千年之前的歷史現場

 見到闕特勤碑的那一天,是個時陰時晴的天氣,高高的穹蒼之上濃雲密佈,而曠野
無垠,在天與地之間,只有這一座巨大的石碑獨自屹立,巨大而且厚重。

 立碑之年是公元732年,離現在已經有一千兩百七十多年的時光了,可是,石碑上
刻著的文字還清晰可辨。

 但是,我一個字都不認得!

 心裡掠過一些隱約的悲傷,不過,很快就被興奮之情所掩蓋了。

 想一想,能夠在長途跋涉之後,終於來到這座石碑之前,看天蒼蒼,看野茫茫,石
碑上方所刻的簡潔的山羊圖像偶爾被雲隙中射出的陽光映照得光影分明,好像剛剛才刻上
去一樣,好像渺小的我竟然置身在千年之前的歷史現場。海日汗,在那一刻,我真是手足
無措,興奮得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啊!

 只能不斷地換著角度重複拍攝,而同時,在我心裡,一直湧動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敬
畏與親切混雜在一起的感覺。

 由於敬畏,使我保持適當的距離,不敢輕慢地去觸摸碑石;由於親切,我又不捨地
一直環繞著它,甚至到最後只是默默地佇立觀望,停留了很久很久,就是不想離開。

 為什麼我會覺得自己跟它很親?

 這個問題在心裡放了一年,第二年夏天(2007),在內蒙古大學的一次聚會上,我
終於忍不住問了幾位坐在我身邊的蒙古學者,突厥和蒙古到底有多近?他們說:

 「無論是血緣還是文化,突厥與蒙古之間的關聯緊密,相同處最少都有百分之八十
以上。」

 海日汗,你看,無知的我必須要經由學者的證實才能肯定我自己的感覺,才知道這
種親切感正是一種孺慕之情,是北方游牧民族子孫心中與生俱來的很自然、也很正常的反
應。

 感受到文中的美好氣勢

 海日汗哪!海日汗!我要怎麼感謝這些學者們呢?因為,還有更快樂的事情在後面


 剛才我已經對你說了,那天,站在闕特勤碑面前的我,對碑上的古突厥文一字不識
,完全不能了解其中的含義。回到台北之後,從我書架上現有的書中去尋找,也只能找到
一鱗半爪,原來以為這輩子都無法解答這個謎題了。想不到,2007年的5月,和好友兆鴻
去了大興安嶺之後,又相約再去新疆,也是由於對自古居住在新疆許多民族想要更深入了
解,兆鴻在回到北京之後,找到耿世民教授所著的《新疆歷史與文化概論》,就多買一冊
送我。書內有三章敘述古代突厥文碑銘的發現、解讀等等研究,我已經大喜若狂,加之更
在書後看到耿世民教授有一本《古代突厥文碑銘研究》的專著,急忙求兆鴻再寄這本書給
我。前幾天,終於收到書了,海日汗哪!海日汗!我要怎麼感謝這位學者呢?

 我怎麼會有這麼好的運氣,剛剛才見到了好幾座突厥石碑,此刻就得到了耿世民教
授的這本專著。而由於耿教授翻譯的時候,非常尊重原文的排列格式,許多地方是直譯,
不加任何多餘的修飾,因而也就更讓我感受到了原文中的美好氣勢,譬如在「闕特勤碑」
東面所刻碑文的第一段:

 當上面藍天、下面褐色大地造成時,在二者之間(也)創造了人類之子。在人類之
子上面,坐有我祖先布民可汗和室點密可汗。他們即位後,創建了突厥人民的國家和法制


 多麼簡潔有力的開端!撰文者是以闕特勤的兄長毗伽可汗的口氣來書寫的,除了描
述他弟弟闕特勤的英勇事蹟以及弟弟死後可汗的悲痛之外,還有很長的篇幅是在敘述突厥
汗國的滄桑歷史。突厥汗國建立於公元552年,而在580年分裂為東、西兩個汗國,先後都
被唐朝所滅,要隔了五十多年之後才得以再復國,就是史稱的第二突厥汗國或後突厥汗國


 所以,其中有段碑文很有意思,可以說是千年之前在亞洲北方的游牧民族的心聲:


 ……唐人的話語甜蜜,寶物華麗(原文:柔軟)。他們用甜蜜的話語、華麗的寶物
誘惑,使得遠處的人民靠近(他們)。當住近了以後,他們就心懷惡意。他們不讓真正英
明的人、真正勇敢的人有所作為。一人有錯,連其族人、人民、後輩都不饒恕。由於受到
他們甜蜜的話語,華麗的寶物的誘惑,突厥人民,你們死了許多人。

 海日汗,這樣直白的文字,卻真是驚我心、動我魄啊!

 因此,毗伽可汗在回溯復國的經歷中,認為在他父親頡跌利施可汗之後繼位的自己
,率領的第二突厥汗國的國力在起初是極為薄弱的。他說:「我統治的完全不是昌盛繁榮
的人民,我統治的是內無食、外無衣,貧困可憐的人民。」又再說:「當我繼位為可汗時
,流散各處的人民,筋疲力盡地、無馬無衣地歸來了。」

 而靠著弟弟闕特勤以及毗伽可汗自己的努力,(還有三朝老臣暾欲谷的輔佐)率領
大軍四處征戰,終於又重新建立起一個強大的後突厥汗國。

 歷經風霜的突厥碑石

 破譯古突厥碑文的研究,在西方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有英、德、法、俄、土耳其
等語言的譯本。而此刻,藉著耿世民教授的這本漢文翻譯的專書,我才能輕易地讀懂了突
厥先民在一千兩百多年前慎重刻下的心聲,明白了他們曾經承受過的流離傷亡,也分享了
他們重新奮起之後的興旺榮光。

 海日汗,能夠「明白」、能夠「知道」、能夠「分享」,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即
使是如我這般的後知後覺,也不能說是太遲。

 你看,在我寫給你的這封信裡,我不就把當年記憶中的「背面」,和此刻尋找到的
「正面」,兩者疊合在一起了嗎?

 海日汗,在這疊合的一刻,我要感謝的,還不只是百年來默默鑽研的各國學者而已
;我還要感謝那一座又一座,歷經千年風霜,卻始終不肯倒下的突厥碑石,只因為上面深
深刻劃著先民真摯的話語。

 如果他們的心聲依然屹立在曠野,那麼,誰能說歷史只是已經湮滅了的昨日?

 信寫長了,先在此暫停。

 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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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 Tsirhong 的這篇文章
不知不覺就想起下面這篇

會看到這一篇是因為
小的時候, 很喜歡玩一套遊戲叫做 "軒轅劍"
三代的主軸大約是公元八世紀一個法蘭克王國的特務
接受 Pepin (le Bref, 矮子丕平, Charlemagne 1er 查理曼大帝的阿爸) 的委託
到東方全盛時期的唐帝國找尋 "戰爭不敗之法" 以及 "王道精神"
途中遇上黑衣大食跟白衣大食軍的奪權
被高仙芝屠城而充滿亡魂的西域 "石國" (也就是下方文章的主角)
以及染滿鮮血與罪惡失去西域友軍而又急功好利的唐軍終於慘敗給大食軍
最後見到因腐化而凋零的唐帝國
讓主角終於了解原來並沒有 "戰爭不敗之法"
個人認為如果不是遊戲製作虎頭蛇尾, 這會是非常好的一個原創劇本

而遊戲中提到被唐軍屠城的 "石國"
在巴哈姆特站的軒轅劍板也有人找來這篇文章
才知道原來 "石國" 並非遊戲劇本所創
而是真實有記載過的 Toshkent (在今日的 Uzbekistan)

當然, 下篇文章跟 Tsirhong 貼的席慕蓉文章, 實質內涵是差多了
只是想到從小在正規教育中所接受的那套 "盛世" 論, 以及 "漢胡融合" 之說
不過這種 "西域觀點" 不知建立在多少弱小民族的血淚之上
所以雖然柏楊有點嘴炮 (用詞也有些怪怪...)
還有些大概是簡化字轉成繁體轉錯了, 比如所謂 "恆羅斯" 其實應該指的是 Talas
也就是大食軍大敗唐帝國軍之役
但還是想把這篇轉過來
總之看看就好

事實上, "西域觀點" 的框框並未離我們遠去, 甚至就在我們身邊
上個世紀初, 一群人想要建立所謂 "亞洲第一個民主共和國"
打著 "驅逐韃虜, 恢復中華" 的口號, 革命成功
然而緊接著這些才正要被驅逐的 "韃虜"
突然一轉瞬又被 "定義" 為一個毫無定義與規範性的 "中華民族"
並且以 "五族共融" 之名, 制定了這個國家的國旗 -- 五色旗
(不是後來廣州政府自行改的現在這面國旗)
於是這群 "韃虜" 是誰, 似乎一點都不需要問問 "韃虜" 們自己的意見
所謂的 "融合", 也從來就是把 "非主流" 的聲音抹去而已
當這群人漸漸寂靜, 一個美好的 "諧律" 幻象便出現了
然後這一片和諧中的唯一主調便能夠出來大喊著 -- 這是前所未見的盛世!!

於是當一群不知道是最天真還是最世故的思想家告訴我們
"天賦人權, 生而平等" 的時候
或許是我國中的公民跟世界史都修得不好
但我卻選擇不再相信
平等從來就是努力爭取得來的
如果是上天賦予我
怎麼我沒有辦法自信滿滿地感受到源源不絕的神力呢?

最後, 中亞的歷史應該非常有趣
一直想有機會了解一下
不過資源似乎不太多就是了...

Phokgoan,
Lakgoeh 17,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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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himo (milk mother) 看板 SWORD
標題 [轉]塔什干屠城
時間 Tue Mar 27 10:01:17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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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什干屠城 柏楊

     ──就在這裹﹐中國人受到詛咒﹗

    ──原載一九八七•九•一•香港《九十年代雜誌》
                 台北《南方雜誌》

  不知道多少萬年之前﹐中國人的始祖在黃河流域遂漸定居下來﹐他們
像太陽的輻射線一樣﹐發出無限光芒。歷史上從來沒有像漢民族這樣一個
血統文化單一的民族﹐能夠維持這麼長久的活力﹐一直到紀元第八世紀。

  第八世紀﹐是中國人的轉捩點﹐唐王朝政府正以無比雄厚的威力﹐派
出龐大兵團﹐向首都長安西北﹐航空距離三千五百公里外的中亞細進發﹐
第一個目標就是塔什干城。

  塔什干城﹐史書上稱為「石國」﹐一個富庶、和平、友善的國家﹐將
近兩千年之久沒有戰爭。當他們的國王尤金斯聽到中國友誼的手正向他們
伸出時﹐他充滿了興奮。因為﹐祖宗流傳下來的傳奇故事中﹐曾經說過﹕
遙遠東方有個中國﹐是一個萬人尊敬的禮義之邦﹐仁愛、忠孝、信義、愛
好和平﹐聞名於世﹐是塔什干城人民響往的流奶與蜜之地。

  尤金斯國王命全國休假三天﹐作一次徹底清掃﹐然後分別製造花車﹐
釀造美酒﹐他們將為世界上最文明國家的武裝部隊﹐舉行一次嘉年華會﹐
和一次通宵達旦的狂歡舞會﹐表示由衷的尊敬。全城最美麗的女郎將在舞
會上出現﹐瑪琳娜皇后將作中國友誼之軍總司令官高仙芝將軍的舞伴。高
仙芝將軍的英勇事跡流傳國際﹐塔什干城人民都以能瞻仰這位蓋世英雄為
榮。

  這件事情﹐發生在七五○年。

  斥候官不斷的報告中國友誼之軍遂漸接近的消息﹐塔什干城的歡樂氣
氛﹐已如火如荼﹐鼓聲和號角﹐交雜著嗩吶﹐和中亞細亞特有的胡笳﹐聲
滿四野。然而﹐沒有人知道一個空前的大悲劇就要發生。

  高仙芝將軍接受的訓令是﹕一直向西挺進﹐重開七百年前的絲路﹐把
中國國土﹐以及中國儒家學派聖人的教化﹐推展到地中海﹐但是﹐高芝仙
將軍莊嚴的面具下﹐想到的卻是塔什干城的財富和美女。一份呈送到他桌
上的資料﹐報告他說﹕「元帥﹐你如果得到塔什干城的財富和美女﹐就等
於征服全世界﹐你榮耀的大旗﹐將從塔什干城一路插到你的故鄉朝鮮半島。

  所以﹐當高仙芝將軍接受尤金斯國王使節晉見﹐發現尤金斯國王的虔
敬心意時﹐十分吃驚﹐如果高仙芝將軍有人性的話﹐他會為自己的卑鄙念
頭﹐感到慚愧﹐但高仙芝將軍利欲薰心﹐因之他的反應卻是暗中嗤笑﹕塔
什干城君臣人民﹐竟是一群白痴。

  中國遠征兵團士卒在遊行花車兩側夾隊進城﹐馳入預先準備好的營房﹐
並且立即參與歡宴。高仙芝將軍則被迎接到金鑾寶殿﹐晉見尤金斯國王和
瑪琳娜皇后。在中國皇后永遠封閉在深宮之中﹐從來不跟世人見面﹐瑪琳
娜皇后的出現對中國人來說﹐是一種震撼﹐但震撼力最大的還是她高貴氣
質和絕世美麗。高仙芝將軍眼睛忽然一亮﹐如同看到一顆明珠﹐以至在整
個讌會上他貪婪的眼睛一直盯住她﹐在她身上燃燒慾火。

  「大帥」他的副司令官封常清提醒他﹐「你應該跟國王談話﹐一個來
自上國的將軍不應該只看皇后。」

  高仙芝將軍回答說﹕「我的軍隊可以彌補我的失禮。」

  但是﹐高仙芝將軍仍然站起來向尤金斯國王舉杯致詞﹕保證中塔兩國
友誼萬古常青﹐保證中國誓死遵守盟約──假如尤金斯國王願跟中國結盟
的話﹐中國將永遠尊重尤金斯國主權獨立﹐永不干涉塔什干城的內政﹐直
到海枯石爛。尤金斯國王顯然忽略了高仙芝將軍對瑪琳娜皇后的表情﹐因
而誠心誠意的跟中國簽訂盟約﹐他跟高仙芝將軍同時把牲畜的血涂到嘴唇
上﹐全城人民為萬世和平歡呼祝賀。

  傍晚﹐狂歡舞會在一片歡呼聲中進行﹐高仙芝將軍擁抱柔若無骨的瑪
琳娜皇后起舞﹐一種慾望在高仙芝將軍血液裡沸騰﹐他幾乎不能等待﹐但
礙於將軍的威儀﹐所以他計劃把美麗的皇后留到深夜﹔除了美麗的皇后﹐
他耳旁還不斷聽到叮噹作響的金幣聲音﹔而恆羅斯城──二十世紀的奧立
阿塔﹐就在更遠的西方向他招手。根據間諜的報告說﹕恆羅斯城已向黑衣
大食帝國求救﹐希望高仙芝將軍迅速趕往﹐要在大食軍抵達之前﹐奪取那
個當時西方最大的城池。一種萬事順暢﹐勝利在握的驕狂﹐化做躊躇志盈﹐
對自己十分滿意的笑容﹐然後﹐剎那間﹐高仙芝將軍下令結束舞會﹐但他
不准瑪琳娜皇后離開﹐他緊握著瑪琳娜皇后的手﹐一面嚮尤金斯國王致謝
他的招待﹐一面提出要求﹕

  「陛下﹐」高仙芝將軍微微一鞠躬﹐「為了貫徹打擊惡魔行動的全盤
勝利﹐和中塔兩國永恆友誼﹐從現在開始﹐皇后暫時歸我保護﹐貴國所有
女子也暫時歸時歸我的部屬保護﹐男人編入我們的戰斗序列﹔因為我們絕
不充許感情的包袱妨害我們偉大神聖事業的完成﹐所以對你們所有的兒童﹐
我們將作更妥善的安排﹐好把絆腳石化成前進的動力。等到勝利之後﹐我
保證﹐我們會第一優先考慮使塔什干復國。謝謝你的合作﹗」

  縱是一個霹靂打到腳下﹐也不會使尤金斯國王如此震驚﹐他手中的酒
杯掉到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敲碎了天真善良的心﹐但也敲出一聲喪鐘﹐
尤金斯國王還沒有來得及申訴﹐高仙芝將軍已經認定跌碎酒杯顯然是發出
反抗的信號。他說﹕

  「我遺憾你使用暴力﹐遺憾你破壞剛剛締結、墨跡未乾的盟約﹐你會
看到你吞下承諾的後果。」

  於是﹐高仙芝將軍下令屠城。

  縱然是魔鬼﹐都不能相信情勢會突然惡化到這種程度﹐可是﹐史書上
卻如此記載。先從舞會下手的中國遠征兵團士卒﹐對剛纔還向他們獻花﹐
接受他們擁抱的年輕女子﹐發動突擊﹔一般血腥風暴涌到街頭﹐涌到每一
個溫暖的家庭﹐全城一片哭號﹐男人身首異處﹐兒童被拋到半空﹐然後用
矛尖承接。措手不及的尤金斯跪在高仙芝將軍面前懇求﹕他願投降﹐他願
接受任何亡國條件﹐他願用一死保證執行這些條件﹐只求停止對兒童的殺
戮。高仙芝將軍一腳把尤金斯國王踢倒﹐衛士們一涌而上﹐舉起鋼刀﹐瑪
琳娜皇后驚恐的撲上去保護她的丈夫﹐但被高仙芝將軍猛烈的拖開﹐吩咐
衛士﹕

  「逮捕國王﹐不要殺他﹐我要帶他到長安獻俘。把皇后送到大營﹐如
果她有一根頭髮受到傷害﹐你們就死。」

  驚恐戰悚和悲痛眼淚齊涌的瑪琳娜皇后﹐在士兵挾持下﹐登上軟轎﹐
她為暫時保住性命的丈夫松一口氣﹐但是當她穿過剛纔還是載歌載舞的街
道時﹐卻目睹血腥撲鼻﹐滿地都是兒童的屍體﹐或奮起格鬥而被殺戮的塔
什干人殘骸﹐以及將死的人的淒厲呻吟。遠處﹐就是被集中在一起的全城
婦女﹐她們還穿著嘉年華會多采多姿的舞衣﹐現在卻陷於絕望的哀聲呼號。
瑪琳娜皇后收起眼淚﹐她發現除了接受惡魔高仙芝將軍的蹂躪外﹐她已沒
有第二個選擇。而她的臣民﹐以及塔什干城﹐卻再也不能復活﹗突然﹐一
星點兒時的記憶在心底浮出﹐她來自巴爾喀什湖之北的一個名叫曼克隆的
奇異部落﹐是個以恩怨分明著稱的正義之族﹐祖傳一種誓不寬恕的詛咒﹐
瑪琳娜皇后善良寬厚的心﹐從小就反對復仇﹐因為她不相信人與人之間有
非復不可的仇。

  傷心的瑪琳娜皇后經過阿洛依寺﹐那是曼克隆部落為他們出嫁的女兒
瑪琳娜所建的善惡之神的廟宇﹐一座印度式的七層寶塔──阿洛依塔﹐矗
立在後院﹐瑪琳娜皇后注視著它﹐然後﹐莊嚴的吩咐衛士﹕「我要向神靈
祈福﹗」沒有人能反抗美麗的皇后的要求﹐即令她已失去了權勢。於是﹐
瑪琳娜皇后跨下軟轎﹐奔向阿洛依塔﹐像閃電一樣﹐她闖進塔門﹐迅速轉
身把塔門從內部關閉。

  一匹快馬奔向皇宮﹐高仙芝將軍正坐金鑾寶殿上清點搶劫到手的金銀
財寶。

  「報告大帥﹐我們阻攔不住﹐皇后逃進高塔﹗」

  高仙芝將軍從座位上跳起來﹐一支短矛隨手擲出﹐恰恰透穿那個報信
的騎兵衛士的前胸﹐作為他第一個透露惡耗的回報。然後高仙芝將軍上馬
出宮﹐當他站在阿洛依塔下時﹐瑪琳娜皇后已在塔頂小門出現﹐高空氣流
拂動她寬大的衣袖和裙擺﹐正像一尊女神彫像。

  「皇后陛下﹐」高仙芝將軍喚﹐「請你下來﹐我保證答應你的要求。」

  沒有回答﹐只有一聲長嘯﹐發自塔頂的那個女神彫像口中﹐像鐮刀一
樣﹐刈平世間所有的聲音﹐只除了她要說的話。她伸展雙臂﹐仰頭向天﹐
呼喊﹕「阿洛依神﹐聽我詛咒﹗」

  「陛下﹗」高仙芝將軍忽然間驚覺到他正面對另一個世界﹐他那被狂
傲和貪欲攪昏了的頭腦﹐稍稍平靜﹐他想起所聽說過關於曼克隆族的傳說。

  「皇后是哪裹人﹖」他問。

  副司令官封常清回答﹕「曼克隆部落﹗」

  「果然﹐」高仙芝將軍下令﹐「射死她﹐射死她的有重賞﹗」

  箭如雨下﹐但都在瑪琳娜皇后面前落下﹐她四週已經形成一個詛咒磁
力場。

  「我詛咒﹐」瑪琳娜皇后呼喊﹕

  「我詛咒﹕塔什干城的血一定要中國人償還﹐塔什干人受的屈辱、劫難﹐
將原封不動加到中國人身上。我詛咒你們行為粗野、心靈敗壞﹐你們最大的
喜悅就是看到自己中國人身遭不幸。你們世代相傳的德行徽章﹐將被踐踏在
地﹐用腳踩碎。

  「我詛咒﹕詛咒中國從一個充滿活力的國度﹐化成一個龐大的泥濘沼澤﹐
中國人就深陷這個泥沼之中﹐扭曲、變形、神智不清。我詛咒你們中國人將
一直緬懷過去光榮﹐但你們被鄰國尊重的盛世﹐從此絕跡。我﹐曼克隆族的
女兒﹐詛咒你們中國人失神落魄、目光獃滯﹐會被冷箭射死。溫暖的井枯竭﹐
和照的風停止﹐而你們得不到救贖。

  「我詛咒﹔詛咒你們中國人永不停息的互相殺戮﹐左手是右手的仇人﹐
右手要砍斷左手﹐你們的怨毒會蔓延到你們民族發源地母河﹐使它黃沙滾滾﹐
不斷的氾濫﹐但你們的怨毒只會對自己人﹐在外國人的面前﹐你們不過一隻
可憐的蟲豸。

  「我詛咒﹕善惡分明的阿洛依神啊﹐垂聽﹐你要使中國人是非不分﹐黑
白顛倒﹐猶如白晝和黑夜相反。中國人聽不懂什麼是天上韶音﹐而只知道咆
哮。我詛咒﹐你們中國男子無福消受女子的溫柔﹐你們新生的嬰兒會被烙上
死亡烙印﹐自家門牆將洒上自己嬰兒的血。

  「我詛咒﹐詛咒你們中國人的榮華富貴﹐像沙漠中的水珠﹐轉眼蒸發﹔
中國人的豐功偉績﹐只是一堆沙磧﹐很快地被自己的腳踏平。阿洛依神啊﹐
你要使苦難緊緊抓住中國人﹐使他們每走幾步都要跌倒﹐站起來再走﹐再走
幾步再次跌倒﹐永遠如此。任由戰爭、飢饉、天災、昏庸、貪污、怯懦宰割﹐
你們不懂得呻吟﹐也不敢呻吟。中國人找不到自己的靈魂﹐像在湍急的溪流﹐
照不見自己的影像。」

  高仙芝將軍臉色蒼白﹐他緊急集合強弩﹐那是一種機械性發射的巨弓﹐
可以一次發射十箭﹐一百架強弩瞄準嬌弱的瑪琳娜皇后﹐可是巨箭一進入詛
咒磁力場﹐箭杆就發出火星﹐而且化成萬條火炬﹐像彗星的尾巴一樣﹐在阿
洛依塔兩旁﹐升入天空﹐消失得無影無蹤。於是高仙芝將軍想到了火﹐霎時
間他知道他應該怎麼辦﹐下令聚集高達兩層樓的木柴﹐縱火燒塔。

  「瑪琳娜皇后﹐」高仙芝將軍叫﹐「你已經瘋了﹐你麼做不到。」

  「我當然做得到﹐我們的阿洛依神﹐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高仙芝將軍下令在烈火上燒油。

  「中國人的好運已經結束﹐」瑪琳娜皇后說﹐「仍活在世上的中國娘
親﹐將永遠哀哭你們兒子的喪生﹗」

  「我不久就西征『恆羅斯國﹐我的大軍將消滅黑衣大食﹐中國西疆將
擴張到地中海﹐沒有人能抵擋得住﹐你的戲法白費唇舌﹗」

  轉瞬間竄升的火焰沖破黑暗的天空﹐像血紅巨舌一樣﹐舐到寶塔的頂
層屋檐﹐瑪琳娜皇后已被火舌鎖住﹐她知道已經沒有時間。

  「我詛咒﹕中國西方邊界永遠不能越過蔥嶺﹐你的大軍將在恆羅斯城
下慘敗﹐在塔什干城殺人的兇手﹐將在恆羅斯城下﹐用血償還。」

  一聲巨響﹐阿洛依塔從中間裂開﹐而瑪琳娜皇后仍在厲聲高叫﹕

  「我詛咒﹕你這個豺狼﹐高仙芝將軍﹐你將被你效忠的政府斬首﹐猶
如我們被敬愛信任的朋友出賣﹗」

  阿洛依塔崩塌﹐瑪琳娜皇后葬身火窟﹐中國遠征兵團士卒呆在那裹﹐
手足失措﹐鴉雀無聲﹐瑪琳娜皇后的詛咒每個人都聽得清楚﹐都認為他們
遇到了惡運﹐這是不祥之兆﹗高仙芝將軍面無表情﹐沈默的走回大營﹐他
下令全軍不准傳播﹐違令的處死。

  史書記載﹐塔什干屠城的第二年(七五一年)﹐高仙芝將軍率中國遠
征兵團及外籍兵團﹐西進七百里﹐抵達恆羅斯城﹔外籍兵團叛變﹐跟黑衣
大食援軍﹐發動夾擊﹐中國遠征兵團大敗﹐只剩下數千人﹐包括高仙芝將
軍在內﹐向東方撤退。

  當他們撤退到塔什干城時﹐恐怖抓住殘兵敗將﹐恆羅斯城潰敗的詛咒
應驗了﹐高仙芝將軍在已成一堆焦土的阿洛依塔前站定﹐擺上香火祭品﹐
高仙芝將軍跪下﹐流下哀求的眼﹐淚他舉起香火﹐詢問﹕

  「皇后陛下﹐你加到中國人身上的詛咒﹐什麼時侯可以解除﹖」

  沒有回答﹐高仙芝將軍再度焚香﹐香煙裊裊上昇﹐升到大約當被塔頂
的高度﹐士卒們聽到一種似乎來自天際的音﹐樂彷是瑪琳娜皇后的聲音﹐
那聲音跟當被大不一樣﹐十分柔和安寧﹕

  「它永遠不會解除﹐除非中國人醒悟到自己受到詛咒。」

  瑪琳娜皇后的聲音消失﹐香煙迅速的四散。一群土狼環繞著城垣哀嚎﹐
這種只有夜晚才出動覓取腐尸狂嚎的野獸﹐每一聲哀嚎都使遠征兵團殘餘
士卒打一個冷顫。

  瑪琳娜皇后詛咒後的第五年﹐七五五﹐范陽軍區總司令官(范陽節度
使)安祿山將軍叛變﹐攻擊潼關﹔高仙芝將軍奉命前往阻截﹐宦官邊令誠
誣陷高仙芝將軍謀反﹐高仙芝將軍遂被斬首。

  追隨高仙芝將軍的遠征兵團士卒﹐早已死盡﹐瑪琳娜皇后的詛咒也再
沒有人記得﹐更沒有人提及。這場歷史公案﹐就這樣淹沒。

  直到今天。

一九八七年•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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